
大學校園的時光當然美好難忘,然而卻短暫,而且永不復返。幾年大學生活轉瞬即逝。大學畢業的海子,面臨著人生的又一個“拐點”。從后來的事實發展來看,這一次的“拐點”對海子的悲劇性結局帶有決定性意義,顯然是負面因素居多
前文已述,海子當年考北大入的是法律系,其實以海子的天性來說,他最不該讀的專業就是法律。不過,當時處境不同,且年齡尚小,不懂人生選擇之類。海子天性是個詩人,天生有浪漫情緒,富于想象,這可以搞文學,也可攻哲學。文學需要浪漫,哲學需要想象。但偏偏法律需要的是嚴謹、實在。法律條文,每句甚至每個字,都不能有差池改變,既實際又枯燥,對海子這種詩人類型的人來說,攻讀起來猶入地獄。那種天性、才情與專業不合的痛苦可想而知。按現今的話說,就是“吃錯了藥”。然而中國的高校體制是成不變的,一考定終身,海子只能硬著頭皮去讀那些自己不想讀的,冷冰冰的法律條文和理論。在校時他沒將主要精力放在法學研讀上是不言而喻的。
但畢業分配更是一件大事難事。海子想當詩人,做職業作家,或者干點編輯之類。但均非對口專業,按20世紀80年代的分配就業原則,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事。而海子當時的家境,已不能像現今些人的選擇一樣,可以從容,而且衣食無憂地不要職業,作一個自由職業者或是自由撰稿人。
畢業后,海子被分配去中國政法大學任教。按現在有些人的擇業標準,去中國政法大學這樣名聲響亮且有背景的大學任教,應該是個不錯的去處,甚至是有些可望不可即的好去處。但一心想做詩人的海子可不這樣想。況且,分到政法大學后,他所在的教研室是哲學教研室而非法學教研室,他所教的課程是《自然辯證法》。與當年在北大所學專業相去甚遠在此情況下,詩人海子與環境的不協調顯而易見
而另一種與環境的明顯不協調表現在不久之后,海子隨校遷往坐落在北京郊外昌平的新校區之后。中國政法大學20世紀80年代中期在昌平建起新校區,主要教學部分亦遷至新校區,海子與大多數教職員隨往,生活在昌平新校區。當年的昌平,交通不便,生活單調,遠離詩友,遠離首都文化圈子且毫無都市文化氣息。作為一個有浪漫才情的詩人,其寂寞與苦網可想而知
可見海子到昌平中國政法大學任職后,在生存和生活環境方面是雙重的不協調。這種環境及狀況下,心境及創作肯定不會好,這對他的事業和人生影響匪淺
在如此心境下,海子作為教師的授課情形,恐怕難有值得稱道的地方,概括起來說,應當是個不大稱職的大學教師。知情者都說,海子的教學是不拘俗套、天馬行空式的隨意發揮,甚至充滿了詩歌的想象。據說,他曾在課堂上對學生舉例說:“你滿可以想象海鷗就是上帝的游泳褲。”此時的海子,在文壇內外都有了些名氣,聽他課的學生們知道他是個頗有點名氣的青年詩人,會寫詩于是就有好事者要求他每次下課前用10分鐘時間朗誦自己的詩作海子果然如此實行之。同學們對他的詩作反映如何且不說,但校系領導的不滿是顯而易見的。中國政法大學作為中國政法領域的最權威學府,首要目標是讓學生接受一流的政法專業和基礎課程方面的教育。文學與詩歌對法學教育是風馬牛不相及的東西。海子課堂上朗誦自己的詩,這類行為不受校方批評便算是寬容的了
1989年,海子在老家過寒假,這是他生前的最后一次寒假。在老家時,他曾給自已所在的哲學教研室某主任寫過一封信,希望請半年病假,說是養病調理身體,其實可能還是想集中時間精力,弄自已那許多未完的詩稿。當然按當時規定和學校實際情形,可能極難獲準。但是后來在未獲校方答復之前,他又改變主意,按時返校。為此,他又特地給這位主任以書面形式作了一個“說明”。這也是海子捉摸不定的行事風格之
他特別在這份文字中,向當事領導作出一種姿態:我今年要安心上課,在教學上做出成績,爭取年內評上講師。
這在海子是很難得的舉動,不過,這顯然也非真心話。這其實反映出他的內心矛盾,即內心真實思想與實際行為的矛盾。這是在現實無奈境況下所造成的人格的某種分裂現象,并不表明他真正向現實處境低頭。
按海子的氣質和本性,他是不會低頭的,也不可能退讓。而這正是他的悲劇所在。面對生活、現實,他不低頭,不退讓,所以只能選擇另一條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