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983年10月的一天。王莊村大隊辦公室院內,鑼鼓喧天,人聲鼎沸。王不好身著草綠色軍裝,胸前戴著大紅花,精神抖擻。
這是王莊村舉行歡送王不好光榮入伍儀式。大隊支書高致歡送詞。由于文化程度不高,文書寫的稿子,他讀來磕磕吧吧,但語氣卻鏗鏘有力。無非是一些激昂激勵的話語。鼓勵其在部隊好好干,為保家衛國做貢獻之類。最后在王不好表決心的發言中活動達到高潮。
這時在院子的東南角有一個束著兩個羊角辮的姑娘翹著腳使勁的伸著脖子,清純漂亮的一對眼睛,不錯眼珠的盯著準軍人王不好。
儀式結束后,王不好坐上村里唯一的一輛拖拉機,由老支書和民兵連長陪著送到公社集合。
這時,那位扎羊角辮的小姑娘從人群里擠出來,跑到最前頭,朝著漸漸遠去的拖拉機,揚起的小手頻頻揮舞著。
小姑娘名字叫王秀,剛剛上初中,十二三歲。父親在東營九二三廠勝利油田做鉆井技術員。母親留守在家照顧王秀和她爺爺奶奶。
初中語文課文里有一篇魏巍的名篇《誰是最可愛的人》。從小就愛好語文的王秀對這篇課文尤其喜歡。她朗誦的這篇文章,曾在全校朗誦比賽中得過一等獎呢。愛屋及烏,王秀從此在心底埋下崇敬軍人的種子。
王不好當兵走后,王秀心里空落落的。有一次她去學校去取父親給家里的信,突然發現了一封蓋著部隊三角章免郵資信件。仔細看了看,果然是王不好寄給家里的信。于是她留心記住了寄信地址和郵編號碼。心情激動不已,同時又感覺像偷了別人的東西似的。
回到家的王秀,顧不得拆信念給媽媽聽,立刻把記住的部隊番號、地址和郵編號碼抄在日記本上。一邊抄記,心里也似揣了一個小兔子,砰砰直跳。
夜里,等媽媽睡熟,她悄悄下床來到書房,平靜一下心情,便奮筆疾書。
信寄出了,王秀就盼星星,盼月亮的等著回信。寢食不安,上課走神。每天都借故去學校的收發室看一看。
三個禮拜以后,王秀終于收到了蓋著三角章的部隊來信!信里王不好說到了新兵連訓練的緊張艱苦,介紹了整理內務的嚴格,也講了一些戰友之間生活趣事。盡管都是一些瑣碎的芝麻小事,但王秀卻讀來字字珠璣。
一來兩往,王秀匯報她學習考試和班里雜七雜八的事,王不好就講他們外訓時戰友穿反衣服跑掉鞋子的溴事。方寸信札,由郵差使者把他們的心慢慢的連在了一起。
鴻雁傳書,互訴衷腸,情誼漸深。突然,王秀接連發出了三封信,也接不到王不好的一封!她心里發急,發慌!怎么了?出什么事了?莫非訓練出了事故?心里茫然無措。去問王不好的家人,又覺得不妥。再說,學校里最近也沒有看到他寄給家里的信。肯定是出事了!她篤定心思。那出啥事了呢?
她去學校取父親的信時,順手拿起一張當日的報紙《人民日報》。一篇醒目的題目引起了她的注意:《我人民解放軍亮劍南疆——勝利收復老山》。其中文章里寫有王不好所在部隊的番號。她心里明白了一大半,他的部隊輪戰去了!
王秀在彷徨忐忑不安中熬過了三個月。突然一天去學校看信件時,發現了蓋有三角章的信封。但收信人卻不是自己,是王不好父親的名字。她心里立刻空落落的,有種說不出的滋味。她手里拿著這個信封,頓時覺得沉甸甸起來。思考了一會兒,她做出一個決定,自己把信親自送給王不好的父親。因為他父親文化程度低,來信常常找鄰居家上學的孩子幫著讀。
王秀疾步來到王不好家,見到其父母,說明來意。此時,王不好的父母正急得像熱鍋里的螞蟻,聽說有部隊的來信,二位老人信封都沒有接,異口同聲的說道:“趕快拆開,讀給我們聽,都是寫了什么內容?”
王秀向二老要了剪子,沿信封標注的剪紙虛線小心翼翼的剪開,取出里面的信紙。
“親愛的爹,娘:最近沒有給您二老回信讓您掛念了。最近幾年,越南鬼子經常騷擾我國南疆邊境邊民。決勝戰早已打完了。現在讓我們部隊輪訓。
走前部隊首長做了作戰前動員。每天晚上看《地雷戰》《地道戰》《南征北戰》等戰爭電影片子。班里面組織個人寫請戰書,我也積極報了名。既然是男子漢,就得要到戰場上練一練。
您二老放心,由于我技術好,部隊讓我學習了駕駛,負責后勤保障,在后方運輸生活物資,工作環境是比較安全的。
……
那天,我們乘軍列走了三天四夜,才到達云南曲靖火車站。換乘汽車,大概下午四點多到達曲靖卷煙廠。當晚吃過晚飯連隊司務長長帶著人拿回來很多地方政府的慰問品,每個連隊一頭豬,香煙按人頭分配,每人都有幾包“阿詩瑪”和“五朵金花”。在曲靖卷煙廠住了兩天地鋪,第三天早晨四點多鐘,開始集合上車,從曲靖卷煙廠開往文山州,駐訓地在文山肉聯廠,在這里開始了臨戰訓練。
我被編入了汽車運輸連,主要負責技術維修和保養。除非任務重了,我也駕駛車輛往前線送軍事物資,也往回運傷員。
4月28日凌晨一兩點,我們團前線的炮火開始炮擊老山,很多越南軍隊駐守的陣地均在炮火打擊之下。大概4點多,開始向老山發起總攻。經過戰友們英勇無畏的攻勢,最終被我們攻下!但我們也付出的巨大的代價!我們同鄉一車入伍的戰友犧牲了四個。那天由我運回的傷員也有10個戰友。
我雖然沒有在前沿陣地沖鋒陷陣,但我們運輸車隊也常常受到敵人流彈的威脅。
我沒有膽怯過,也沒有猶豫過。只有一個心,全力保障前線的戰友,讓他們有飯吃有充足的彈藥用。
……”
王秀一字一句的讀,王不好的父親眼含著淚在仔細的傾聽,有時還點一點頭。王不好母親早已扭過臉雙手捂著臉,在嗚咽……
一年后,王不好完成輪戰任務。稍事休整,部隊允許其回家探親。從縣武裝部接到通知,完成戰時任務榮歸家鄉的全縣六名英雄將于七一建黨節這一天到家。
七一這一天一早,王莊村辦公室院子里又置備了鑼鼓家什,組織了秧歌隊。這次村里安排了一輛伏爾加轎車去接王不好。車子是早年在北京打工的劉守富主動提供的。鄉里組織了干部民兵群眾和學生代表參加歡迎。劉守富是王秀的遠房舅舅,于是王秀百般要求跟著他的車去接英雄。舅舅拗不過外甥女,和村支書求了情,就答應了孩子的要求。
上了車才發現,王秀今天是經過精心打扮的。脫去了常年穿著的藍白學生套裙裝,換了一件白底紅色方格的連衣裙,漸已成熟的少女體型襯托的她精靈剔透。
馬上就能見到王不好了。王秀的心在砰砰直跳。心里在琢磨著,見到他頭一句話說什么好呢?自己準備的小禮物啥時候給他合適呢?正在費思量當頭,車行至了縣武裝部。縣里剛剛開完隆重的歡迎儀式。王不好胸前佩戴著大紅花,和其他幾個戰友在院里接受人們的合影留念。
村支書見狀推門下車,急奔到王不好面前。揮手拍向王不好肩膀,大聲說道:“大侄子,你好樣的!”王不好立刻來了一個標準軍禮!隨后緊緊握住支書的雙手。接著劉守富和王秀也下了車,走向王不好。這時,王不好心里猛的一驚,咋來了一個大姑娘啊?仔細端詳一下,啊,是王秀呀!王秀激動的跑過去,張開雙臂摟住了王不好的腰。瞬間接著松開手,行了個少年禮!紅著臉問候道:”學生代表王秀向英雄敬禮!”隨手從小挎包里掏出一個紅繩系著的四方紙盒,遞給王不好。并告訴他只能回家看。劉守富和支書見狀哈哈笑起來。
于是,大家一起上車。王不好摘下大紅花遞給王秀,說道:”送給你做個紀念吧!”隨后,劉守富駕駛著伏爾加快速往王莊村奔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