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站在玉蘭樹下,透過黃昏的斜陽,凝望著飄落滿地的玉蘭花,心情頹喪。枯萎的花瓣,失去嬌嬈,少了幾分壯美,眼眸里滿是凄涼。風起時,吹起些許花瓣,花瓣落在過往的車下,被輾成泥,行人是不會多看一眼的,而我卻越發抑制不住涌向眼角的淚滴。記憶,在腦海中瞬間浮現。
記得那年我讀初一,英語老師姓孫,三十多歲,中等身材,短發微卷,穿戴樸素。她講課風趣、幽默、生動,使得我們第一次上她的英語課就感到樂此不疲,她講課的風格像磁鐵般吸引著我們。她和我們男生逐一握手,和女生熱烈擁抱。她穿的裙子火火地紅,她說話謙和溫柔。她說:“從今天開始,我們就是好朋友了,請大家多多關照,多多支持。”她一抖紅裙子并彎腰鞠了一躬。頓時,大家掌聲如雷,歡呼雀躍。那時感覺好溫暖,她沒有老師的威嚴,沒有冷酷的面孔,而是平易近人。后來我們成了無話不談的好朋友,她看起來就像是一位活潑可愛的大女孩。
一個大雪紛飛的傍晚,我們村的一位同學因病未能上課,在家休養,她怕那位同學落下功課,耽誤學習,于是,她便騎著自行車帶上當向導的我,到同學家補課。一路上雪大路滑,我們摔了好幾次跟頭。到同學家后,我們簡直成了雪人。她跺著腳搓著手,同學家長感動得都哭了,那個同學也哭了。后來,她怎么回學校的,我也不知道。從那以后,她講課總是咳嗽,臉色看起來也不如以前紅潤了,而是泛黃。開春了,她仍然戴著那頂棗紅色的毛線圓帽子,據說她做化療了,頭發掉得厲害。但她還是和以前一樣,對我們微笑,與我們談心,給我們講其它科遇到的難題。課下,女生依然還會抱著她嬉笑瘋鬧,但她發出的笑聲是沙啞的。她身體比以前瘦削了好多,走路也不如以前快捷了,有時還手扶著腰走回辦公室。那天,她看見我上衣扣子掉了,把我叫到辦公室,拿出針線包,找到一個相似的扣子,給我縫上了。那一針一線,在我的記憶里留下了深深的痕。
玉蘭花開了,大課間,她在樹下給我們開了個“英語角”。我們用英語交流,提高口語水平。我們欣賞著潔白如雪的花朵,聞著沁人心脾的花香,開心快樂地用英語對話。她在一邊不時地糾正我們的發音和句子的錯誤。我們能明顯地感覺到她身體的疲憊和虛弱。她喜愛玉蘭花,有時看到她倚著樹,深情地凝望一樹花開,那神情有些失落和不舍。白蝴蝶般雪白雪白的花朵,有時落在她的帽子上,她緩緩地用手拿起,貼近鼻翼,嗅著花香。頓時,眼眸會露出醉醉的笑,整個人也會變得充滿活力。白白的玉蘭花,晶瑩皎潔,美得高雅,美得脫俗,是校園里的一道靚麗風景。她站在花樹間,宛如白雪公主一樣美麗。那是我們一天中最渴望最享受最喜歡的醉美時光,因為她還用英語教我們唱一些流行歌曲。
那天上午的最后一節課,噩耗傳來,我們的孫老師永遠地與我們離別了。全班同學都在哭泣聲中進著午餐。幾個女同學的哭聲,把我們的心都哭碎了。滿臉的淚花如飄落的玉蘭花一樣,無聲無息地淌著。空氣似乎被凝固了一般,不再流動,只能聽到抽泣和嘆息聲。
不幾天后,滿樹的玉蘭花都落了。樹下的花兒也干枯了,風吹過的泥土,浸染著潔白的花朵。我時常站在樹下,看著滿樹的綠,沒有了花瓣的樹,也失去了一樹的繁華和迷人的風景。那些風干的花朵,叱咤在有夢的心扉里,有疼掙扎。自那以后,我們班的英語考試成績,在級部再也沒有拿過第一。玉蘭樹下的“英語角”,再也沒有了往常的熱烈對話,也沒有了意氣風發的氛圍。只有春去冬來的風聲,還有大雁南歸的嘶鳴。
后來聽說,孫老師的墓地里栽了一棵玉蘭樹。那她就能夠依然看到玉蘭花開了,這是我們所欣慰的。遺憾的是沒有再去看看她,沒有看到那潔白的玉蘭花盛開時的壯美,還有玉蘭樹的蓬勃高大。
淚眼婆娑中,倏然,耳畔掠過那首《好大一棵樹》,將我的思緒從回憶中拉回現實。
作者簡介
劉學光,男,煙臺市人。自1995年開始,在《煙臺日報》《煙臺晚報》《今晨六點》《齊魯晚報》《聯合日報》《北方文學》《當代散文》《大眾文化休閑》《煙臺散文》《膠東文學》《德陽散文》發表作品多篇。現為中國散文學會會員,山東省散文學會會員,煙臺散文學會理事、副秘書長、創聯部主任,芝罘區作協常務理事,煙臺市作協會員,《煙臺散文微刊》執行主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