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賣棒冰的日子
作者|姜超
夏日的午后。
孫子禹含要去濱海公園玩,我當即高興地應允了。
“爺爺,我口渴了想買一支棒冰吃……”。一個姑娘站在冰柜的后面,孫子禹含額頭上串掛著汗珠看了不遠處的冰柜后轉臉對我說道。小禹今年已上一年級了,在濱海縣第一實驗小學,他的任課班主任徐穎穎老師是一位優秀的“四新老師”,在學校里很有影響力,我與徐老師就曾在同一所學校任過教,就這樣,孫子禹含很榮幸成為了我同事的學生。
“——行啊”!我一臉笑意地答道。
禹含松開我的手,連蹦帶跳地往著冰柜跑去。
“姐姐,我要一支巧樂茲。”
他扒著冰柜面,好像還有其它的需要。
“好。”姑娘看了禹含,便伸手推開冰柜玻璃,巧樂茲五元,禹含付了錢接過巧樂茲(棒冰),我蹲下身子替孫子撕掉包裝紙,遞于禹含手中。親情融于血脈,我端祥他伸出的小小舌頭,幸福地對著巧樂茲舔了舔,然后使勁咬一口,露出此時沾著巧克力的齊齊的瓷白牙齒。
我直起身子,牽著孫子禹含的小手,繼續往濱海公園里面走去。
禹含吃得津津有味,那稚氣的臉兒顯得越發可愛,我扭頭注視他,思緒如云雀一般輕捷地穿越時空隧道,回到了我那曾經叫賣棒冰的時光。四十多年前,由于家里生活十分窘迫,爺爺過世早,奶奶常年患病癱瘓在床,加之母親身體狀況亦不盡人意,那時候真可謂是:藥不離于手啊。俗話說得好:窮人的孩子早當家,于是我即糾纏著爸爸要出去賣冰棍兒以貼補家用。奶奶得知這一情況后當即阻攔,說是我人還小,哪能讓才十二,三歲的孩子就出去叫賣棒冰的呢?這可不是鬧著玩兒的。禁不住我吵鬧不休,最后還是媽媽應允了我的做法,記得我當時連跳帶蹦的可高興了。爸爸請鄰居木匠師傅姜一城太爺為我做了一個適中的木箱,里面夾層用舊棉襖扯拉下的棉花做成“內膽”,以防冰棍兒在太陽里受熱融化。當時家里有一輛半舊自行車,那還是早年嫁到射陽縣城里的姑姑送給爸爸去學校上班用的,這下也被我用上了。一天清早窗外剛發白,我就起了床,心里欣喜得就像一只歡噪的山雀,誰知道媽媽起得比我還要早呢,她用山芋干與玉米煮好早飯,看我狼吞虎咽地吃完后,在我出門前,媽媽千叮嚀萬囑咐,嘮叨著要注意這個,小心那個,我卻向媽媽做著鬼臉調皮地說:“知道啦!”。話音一落,我就推出家里的自行車,披著一身滿天的霞光,向五汛街上的集鎮顫悠悠地駛去。
趕到集市上,行人已是熙熙攘攘,接踵摩肩。于是我急忙地趕到一家專門批發棒冰的商家,小心翼翼地把貨品放置到自制的木箱里,一邊推著車子走,一邊叫賣著:“賣棒冰,又大又甜的棒冰,白冰2分;雪糕五分……”。這時候太陽已升得老高了,天氣顯得格外的悶熱,不知為什么,大街上的行人們仿佛故意躲避我似的,我嗓門都喊得有的嘶啞了,此時心里不禁生出了一絲懊悔,心急火燎加之太陽蒸烤,全身都被汗水浸透了,可一箱冰棍才賣出了十來支。就是這樣,我更放心不下木箱里的冰棍兒,時不時地打開瞧瞧,用手數數,竟發覺棒冰已有融化的了。正慌急間,身邊走過來一位老奶奶對我說:“來,給我來一支冰棍兒。”
“好!好!”我笑吟吟地連忙答道。
當我將棒冰拿出來時,老奶奶一看棒有點融化,不買了,我說:“雪糕的少收一分 錢。”誰知,這位老人任我怎么呼喚,頭也不回地徑直走了,消失在我的視野之中……
時光過得真快,時到中午,我已覺得饑腸轆轆,身疲力乏,只得騎車回家。俗話說得好:六月天氣說變就變,一眨眼,天空已是烏云翻滾,看上去是那么猙獰可怖。風猛烈地刮著,吹得路上塵土飛揚,行人也無法睜開眼睛,就連鳥兒也在驚恐中逃散,加之連續不停的隆隆雷聲,須臾之間,豆大的雨點就打在了我的臉龐上,身上。我只得趕忙將自行停放在水稻田旁一座電灌站的屋檐下,傾刻間電閃雷鳴,雨水像盆潑一般,打在樹葉上發出“噼里啪啦”的響聲;打在頭頂上的瓦片上,激濺起的水珠像撒下晶瑩剔透的珍珠,發出著陣陣韻律的聲響。我此時沮喪的心情卻也變成了一份喜悅:眼前不遠處的一簇野花粲然地綻放,十分嫵媚;而在雨后的那幾片凋敝在地上的花瓣,令人也不禁心生出憐愛之情。不一會兒,雨驟然變小到漸止。雖穿著被雨水淋濕的衣服,倒也覺得有些許涼爽。看著木箱里的棒冰兒,我臉上又由晴轉了陰,就像剛才的天氣還是高興不起來呢。這時我只能又卷起褲子,步履蹣跚地推著自行車在泥濘中前行。沒行多遠,車輪的擋板即被污泥塞得滿滿的,行走愈顯困難,我也只得尋找路旁的枯枝戳,抑或手指摳。那個時代的砂石公路一旦被雨水沖刷后,再加之大客車碾碎,馬路上到處都是坑坑洼洼,滿目瘡痍一片啦。雨停后不久,路上行人漸漸地多了起來,我于是無奈地、有氣無力地又開始叫賣了起來:“賣冰棍兒,降價了,白冰2分,雪糕三分一支……”。說來奇怪,人們聞聲聚攏在我周圍,他買一支,你買一支,總算賣完了!這一趟真是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我忘掉了饑餓,連忙騎車朝著家的方向飛快地駛去,嘴里不由地哼唱起自由的曲調了。進了家門,媽媽趕緊迎了上來,看著我焐得略顯潮濕且沾了許多泥斑的衣服,立即叫我換下來清洗。我走到飯桌旁,把褲袋里的錢掏出來一數,這一趟我生涯里第一次的買賣,卻是做成了一次賠本生意,慶幸的是好在還虧得不多哦。
“賣冰棍第一次,沒有賠太多,孫子不錯呢。”躺臥在床上的奶奶對我連聲夸贊道。
有了這第一次賣冰棍的經歷,后來我即叫賣了近三年的冰棍,白晢的皮膚曬得黝黑,同莊小伙伴們為我還起了綽號:“——黑泥鰍”、“黑煤球”,不諳世事的我時常跟他們爭吵得面紅耳赤,真想揍那幾個小伙伴一頓,卻又怕他們再不理睬我,也只得忍氣吞聲了。之后我利用暑假賣棒冰攢了些錢為家里貼補家用,購買洋油,洋火,(當時人們就這樣叫法)食鹽,還為奶奶買了一罐麥乳精……
尤其是奶奶,逢人便夸贊她這有出息的孫子。
“爺爺,我們到了。”孫子禹含那脆嫩地童聲,一下打斷了我正在綿綿的遐思……
孫子此時還在專注望著公園門外那品種繁多,造型別致的琳瑯玩具。
我想:人生幸福就是到老有兒孫相伴,晚年能靠辛勞換來一種親情融融的樂趣。如若奢望不勞而獲,坐享其成,那是體會不到奮斗的艱辛且快樂幸福的滋味的。浸泡在蜜罐里成長,亦是人生的一種不完美,宛若一潭死水失去大海之雄渾與磅礴。
歲月荏苒,賣棒冰的時候還是一個毛頭小子,如今已兩鬢斑白,回想起來似觸手可及的清晰,卻又顯得那么的遙遠,宛如天際上飄逝的那一抹霓云,在記憶里留下的只是美麗幻影。
帶著一份愜意與滿足,我牽著孫子禹含的手,邁進公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