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的父親
原創 張靜雯
父親的病正逐漸加重,盡管母親在生活護理飲食護理方面精心細致,但阿爾茲海默癥的癥狀還是在父親身上輪番演繹,開始是記憶力的衰退,緊接著運動功能、語言功能也逐漸衰退……
父親曾是一名鄉村醫生,黃麓鎮長源村人,1961年畢業于合肥衛校分配在淮南工作,上班幾個月后父親放棄城市的工作回到家鄉當了一名鄉村醫生而且一干就是四十五年,曾經就這個問題我問過父親,父親說有二個原因促成,一是六十年代初正是國家貧困時期,我的爺爺因被錯判右派過世,奶奶一人帶著叔叔姑姑3人生活艱難;二是當時家鄉的人們正飽受著貧窮饑餓缺醫少藥的折磨;責任使然,父親放棄城市的工作回到農村。
剛回鄉時醫療條件非常差,父親就從自己家中騰出一間屋做診所;患者非常窮,父親就盡量少收或不收治療費,讓一個個患者得到有效的治療,六十年代初的農村衛生條件差,人們普遍營養缺乏,皮膚感染造成癤癰甚至全身感染的非常多,父親就給予手術治療,沒有消毒設備,父親就用煮沸方法做器械消毒,減少交叉感染。我小時候家里有個竹子編的籃子非常秀氣,因為油漆過而光滑發亮,在那個物質匱乏年代,這個漂亮的籃子彌足珍貴,鄰居們走親戚時總喜歡到我家借這個籃子提著禮物上門,仿佛這個籃子能增加身份似的;還籃子的時候總帶幾個小糖餅干之類作為回報,有糖吃的日子總是很開心,我問母親家里這個漂亮的籃子是在哪里買的?為什么別人家沒有?母親說那是鄰村一個篾匠送的。多年前篾匠身上長了許多瘡,家境貧窮無錢醫治,最后生命奄奄一息,家人找到父親時已不抱希望了,父親當時對治療效果也沒有十足的把握,但依然不放棄救治,一次次上門手術、換藥,最終起死回生。一年后,篾匠身體完全恢復又能做事了,于是他親手箍了這個籃子送給父親,這個滿載篾匠感情的籃子成了獨一無二的物品,盡管我后來逛街時無數次看到藝人在街頭賣手編的籃子時總喜歡駐足,但始終覺得都沒有我家的籃子好看。
鄉村醫生是個名副其實的全科醫生,什么病都看,父親工作中更關注兒童疾病,小孩子的病來的猛去的快,治療不及時會危及生命。有一年春節,按老家的規矩除夕晚上關上大門后就不能再開了,必須初一早上在鞭炮聲中才能開門,叫開門大吉;那年的除夕后半夜近2點時家中響起了急促的敲門聲,一家人從睡夢中醒了,憑職業敏感父親知道一定是有急診找他,隔門詢問,門外的人哭著告訴父親他們的孩子高熱抽筋等不及了,父親二話不說,一骨碌爬起來打開大門查看孩子,在診所做簡單的處理后連夜護送孩子去上級醫院治療。孩子的病好了,而那一年我家也平平安安,父親戲稱做好事上帝也會幫忙的。
父親對常見病的看病方式不依賴化驗檢查(當時也沒有這個條件),用藥挑便宜的,開口服藥也按“粒”開,盡量減輕患者的經濟負擔,深受老百姓的稱贊;父親的知識面很廣,工作之余也注重學習;醫術越來越好,人也隨和,好口碑一傳十十傳百,方圓數十里的村民都認可他,有身體不適都喜歡找父親看看,大家親切的稱呼他“先生” 。隨著鄉村醫療工作的逐步改善,父親進入了公社衛生院工作,而他培養的2名學生一直在村衛生所上班,為基層人民提供了健康保障;后來父親又調入鎮中心衛生院工作至退休。
黃麓是文化之鄉,重視教育,這一點我一直引以為豪,從小父親就按部就班的送我們上學;父親一般住在單位,小時候很少能見到他,但父親休息的時候也回家幫母親做做家務,和我們說說話,了解我們在學校的學習情況,鼓勵我們認真學習文化知識,聽老師話,將來做個對社會有用的人才;父親清晨離家的時候我們還睡意朦朧,迷迷糊糊中感覺到父親來到床前給我們蓋被子,摸摸我們的頭。父親慈祥的形象讓我們倍感溫暖。
在我的成長階段父親從沒有打過我,只有一次例外,那是在我小學階段正值文革時期,同學們每天放學后要去挖野菜給豬吃,那也是我們小朋友最快樂的時光,春天的田野充滿了誘惑,我們邊挖野菜邊玩耍,天黑才回家;那天下午的最后一節課是音樂課,兩個同學認為音樂課不重要,慫恿我一起逃課出去玩耍,況且班上走三個人老師也不一定會發現,于是我們早早的來到田野里放飛心情,那天挖的野菜比平時多多了,回家后還受到家長的表揚,誰知第二天一早我們三人便被班主任罰站在教室門口。這件事被父親知道后狠狠地批評了一頓并打了兩巴掌,從沒有被父親打過的我委屈的哭了一晚上,哭完了,父親語重心長的和我談心,讓我知道讀書是學生的首要任務,懂得了知識改變命運的道理。
受父親的影響,我也選擇了學醫,在護理戰線上工作了37年,今年剛好退休,面對病情日益加重生活已不能自理的父親,我選擇了陪伴,讓他老人家有尊嚴的舒適的過好每一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