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金銀花
韓山師范學院/高綺穎
我家頂樓天臺養著一株金銀花。它是“請”到我家的。
在我的家鄉,不管是從市場買來的鮮花盆栽還是在外偶然發現,挖來的草本植物,我們一律說請來家中。這株金銀花便是在父親爬山的時候請來的。
起初它就是一小株普普通通的綠色矮草,沒什么特別的,像雜草一般。父親找了個開口寬敞的矮花盆將它安頓好,我還在笑這看起來單薄不堪風吹的金銀花至于配這么大的花盆嘛,未免有些小題大做。
父親搓了搓手上的泥土,給金銀花澆了一瓢水,說“你可別小瞧了這金銀花,它可野著呢!”
我家習慣將衣服晾在天臺。傍晚時分,我便上頂樓收衣服,順手在天臺蓄水池舀一瓢水,灑在金銀花上。我喜歡澆花的過程。澆花的時候,用手沾帶起水,甩甩手,讓水珠落在土里,葉上。水珠染上傍晚柔和的陽光,金燦燦的,灑起來格外好看。
俯視著花盆里的花,恍惚間,我覺得我像是掌控變幻的主,它渴望的甘霖由我賜下。
金銀花果真如同我父親所說的,生長得很是野蠻。幾個星期的時間,它抽枝生葉,藤條倚著墻,纏繞著,像是要去攪散天上的云。
我常常在想:這金銀花怎么不覆在地面上長?這樣我就有一地金銀花藤席,我可以躺在上面,微瞇著眼,看看天邊掠過的鳥兒,聽聽風撫過衣架的聲音,嗅嗅繞在身邊的淡淡肥皂香,最好陽光能落在我的頭發上,這樣我可以假裝童話中被困在藤蔓城堡的金發睡美人。
一切的幻想,就像奮力上爬的金銀花,它想攪散云,我想做公主。
它開花了,白的花,黃的花藏在綠的葉里。金銀花,命名由來如此,不同的是,花很秀雅,細細長長,花香淡雅,倒不像金銀來得俗氣。
花長得秀氣,卻開得野,一簇簇,一叢叢,它似乎用盡力量去開花,去散花香,它壓過了原先的肥皂香。
不知是不是因為它的生機,路過的鳥兒喜歡停在天臺的墻上,收衣服的時候,我便悄悄在廚房抓一小把米,灑在天臺地上。
起初鳥兒還有些防備,囫圇啄著米,撲扇翅膀好像隨時準備逃跑,一看它們惴惴不安的樣子,我便起了逗弄之心,用力跺腳嚇唬它們,來回幾次,反倒讓那些鳥兒清楚了我這只無聊的紙老虎,慢悠悠地,安安靜靜地啄著米。
看著它們啄米的樣子,我想起了魯迅在百草園冬天捕鳥的場景,我尋思著我要不要也弄個小籃子,樹枝,長線,化理論為實踐,但考慮到我要抱著衣服,又要拿著這些工具下樓的技術難度便作罷,且饒了這些鳥兒,不折騰他們了。
在我撒好米,澆完水,晾干手,看完花后,我才開始收衣服,抱著尚有溫度的衣服,騰出手,摘一手金銀花,我喜歡連帶葉子折下來,這樣的金銀花才有靈魂。
下樓,一步步踩著樓梯,我想著今晚要沖泡什么茶,才配得上我手中這把金銀花……
拿著噴壺漫不經心地給嬌養的室內花噴水時,突然想起老一輩說姑娘家摘花會變丑,猛地又想起媽媽說,澆花的人會變得好看,澆花的神情動作變得虔誠起來,變美是不敢想的,能將我摘花變丑給抵消掉就好。
潮汕人喜晚飯后喝茶,我喜歡泡茶,看著滾水沖入茶壺,茶葉舒展,再鋪上金銀花,看著茶湯落入杯中,讓濃郁的茶香伴著金銀花香,撲鼻而來,繞于唇齒,溢漫在嘈雜的夜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