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在這溫柔得令人疼痛的寒冬,黃葉隨風上下,搖曳出一種撼人的生命律動。無數的往事在淚光中閃爍,回憶忍不住伸出手臂,將愛的夢幻輕輕地挽起。
猶記得那時候黃昏的柔靄,淹沒了白天的紛紛擾擾,你像一朵清馨而又新鮮的小芽,蘊藏在我最深的內心,如同音樂蘊藏在長長的風笛中。月光飄落,我和你坐在院子,穆然無言凝望那一片片輕柔的月色,在瑩白中,院子外的林木都淹沒在發亮的波瀾里。如小舟悠然浮起,浮向似乎很近又似乎很遠的青天,石階在月光下被落花堆積得如同玉砌一般。
我在這種靜穆中有種哭泣的沖動。你的臉色謙和、剛毅、溫柔。你黑玉般的眸光照耀著我內心的憂傷。我雙手從背后輕輕地環抱著你,臉貼著你寬闊的后背,哽咽道:我心里好難受,我心里好痛。你對我說,我知道你心里痛,我知道你難受。去爬山吧,爬山能讓你快樂!
周末的黃昏,你會陪我去爬山,樹木的綠色頑強地裂開暮色,堅持地維護著自己的色調。山從四面疊過來,一重一重地,匯聚成綠色的海洋,活鮮鮮的青色一刷刷地刷到我們的眼睛里,山頭跟山頭手拉著手,圍成一個美麗無比的圈子。花瓣舒柔伸展,壯烈地燃響那歡愉的色彩。人行走在山中,忽然就有了被花蕊包圍的感覺,那種柔和的,生長著的花蕊,使我嗅到了愛情甜蜜的芬芳。林間呼嘯而過的松風,將我的心的每一個角落吹得飽滿。
我柔柔的須莖在風中探索,細弱地掙扎。走累了,你俯下身將我輕輕地抱起,我白色的長裙在你的身上像一道綿延起伏的山巒。或許,你剛剛將我抱在你心坎的那個位置吧。在愛的世界里,山水是花,天地是更大的優雅溫婉的花,我們的愛情在山間遂挺然成甜美的花蕊。
相戀的日子,我們總是聚少離多,如同兩岸。我們之間似乎隔離著一條莽莽蒼蒼的河流。若是相聚的那個夜晚,我會擰亮一盞昏黃的臺燈,在樓上聽雨、聽風,靜靜地等你回來。綿綿不絕的雨聲滴答滴答,寥落而美麗。
我數著雨聲,像數著自己熱烈的心跳。我從陽臺上望著你的歸家之路,夜色被我內心纖纖約約的小觸須給抖亂了,亂得很鮮活。窗外的樹葉在等待中漸漸醇化,醉紅慢慢地飛旋,把惹人憐愛的紅意都蕩漾到小室中來。晚上,我們吃著簡單的晚餐,你聽我叨叨絮絮,我聽你說著工作中的煩心事,平凡生活里的深情切意,卻有著一種令人落淚的溫柔。
吃完晚飯后,我為你泡上一杯香醇的茶,并且很慎重地斟在一只潔白溫暖的厚瓷杯里,帶動一個美麗溫婉的夜晚。有時,在靜靜的燈光下,我們會共同品讀一本書,品讀書里絕塵而又舒坦的優美。
猶記得,雨巷悠長,煙火幽香。你陪我走過那些飄雨的日子,滿街的傘盛放如朵朵濕菌。寒流將夜色凝凍了,寂然如一塊黯黑的寒玉。你一手撐傘,一手擁著我,說:我愿意為你一生遮風擋雨。聽到你這話,我的心瞬間像一座噴泉,在雨水中涌溢著七彩的水珠兒, 美麗的希冀盤旋而飛舞,采擷無窮的幸福。
我的眼睛里凝聚了美麗純凈的光芒。我在雨中里數著飄零的花朵,身畔有雨花在繽紛,年輕驛動的心在輕風里飛揚。我將自己柔長的卷發和肌膚交給漫天的淋淋漓漓,然后向你的唇上索要涼涼甜甜的雨水。
一飲一啄的牽情,貼向生活,貼向平凡。因為我很愛吃甜食,所以你經常給我買那種曬干的桂圓肉,一粒一粒地把殼剝好,再喂進我的嘴里。每當我張嘴的時候,我看到有一堆溫柔的火焰從你的雙眼中升起,我的臉上瞬間便蒸起千朵紅云,你的呼吸呵得我好癢。你的頭發在風里翻著淺黑的波浪,你的聲音如同冬夜的音樂,把我暖暖地圈在一團遙遠的燭光里。我忽然覺得,你的聲音是圓柔婉艷最美的演奏。吃完桂圓肉,你將我無限溫柔地擁入懷中,在你的懷里,我捂著嘴,小瓣小瓣地笑,笑開的臉蛋就像一朵顫抖在風中的向日葵。此時的天空,展示著非常干凈又非常透明的蔚藍。
再美再長久的相遇,也會一樣地結束,告別的時候,你輕輕地握住我的手,我將手從你的掌心中緩緩地抽離。道路兩旁的木棉花一面盛開如錦,一面不停紛紛飄落。飛揚的塵埃里,你的背影漸漸模糊,我靜默地看著命運將我們分開。
如今,我獨自倚著陽臺的欄桿,披著一身溫暖又有光澤的衣服,握一杯涼涼的白開水,再也不見你的身影。你不會再與我共食一只美滿豐盈的白柚。那塵封的酒杯,已經記不清酌過多少歡樂?所有的花,都交給蝴蝶去點數。所有的蕊,都交給蜜蜂去采汁。所有的樹,都交給風去寵愛。而我,交給在歲月中那漸漸老去的風鈴。
愛情終究是一個纖柔多愁的影子,淡淡的哀愁在雨里瓢零,亂簌簌地搖著,那柔柔的纖指撫弄著一束冰冷的琴弦,輕挑慢捻,觸著的總是一片凄涼悲愴。
原來,世事是可以在一回首之間成風成煙,原來一切都可以在笑談間化作淺淺的夢痕。人潮洶涌的愛情海,一波復一波,一濤疊一濤,最終都會化為泡沫。
我不再愛你,也不再相信愛情。歲月慢慢地將回憶的溪流愈流愈遠,將一切交還給無言的星空,將一切都吹散得遼遠。我或許是你生命中最輕最薄的一片羽毛,一直吹落到山的另一面。
多年后,也許我們還會在這座城市見面,見了面之后,也許會問對方:你好嗎?你也許會說起你溫柔的妻子,我也許會說起我憨厚的丈夫。然后,我們也許會一起感慨,感慨當年我倆的恩愛最終被喂了狗。
也許,再見面時,我會忍不住、習慣性地想去揪你的大耳朵,然后又惶恐地將手縮回來,因為突然意識到眼前的這個男人已是別人的丈夫。也許再見面時,你會想起我給你說的一句笑話:丈夫,一丈之內是自己的丈夫,一丈之外是別人的丈夫。
歲月一掉頭一去是風吹黑發,回首再來已是雪滿白頭。海藍鑲邊的城市,依然有著晴艷艷的黃昏,我依然在這座令人屏息驚艷的小鎮工作、生活。
愿我今后的生活是這樣的,沒有愛情,沒有太多絢麗的春花、沒有太多飄浮的夏云、沒有太多喧囂的熱鬧,只有一份淡淡素樸的安靜。
